我没有对他提起这段旧事。我们开始共事。我贡献我的智慧,他献出他的武力。简单点说,我制定杀人的计划,他给予执行,精巧地落实每一处细节,将整个行动变成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。
那时的我,亲手杀过很多人,因我而死的则有更多。我品够了脆弱和无力,厌倦了做徒有虚名的纵横堡堡主,疲惫于衡量、拣择、批判和谴责。我不想再有感受,我只渴求发泄和摧毁。
可我仍然无法面对那些尸体。我在他们倒下后尽可能快地离开,仿佛死亡也在追着我。
啸影总是留在最后。他打扫场地、存留证据,砍下尸体的手,拎起那些头颅,将肠子塞回腹腔,一丝不苟、不厌其烦,永远维持着同一个速率,同一个表情,精准的像一台机器。
直到我发现他会在无人时,对那些腐朽和瓦解的肉体诵读一首我没有听过的经文。
后来,我半死不活躺在山林小屋,因为疼痛而无法入睡。那里的夜晚太幽静,于是我偶尔会同他搭话来排解无聊。我问过他是否知道那段经文的意思。他摇头。
我们之间又陷入惯有的沉默。我扯起毯子,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去。毯子闻起来是皂角和树林,有噼啪作响的炉火和木头的烟尘味。我们一起从武宗消失后,那也是啸影的味道。
我……我遇到过几次皇族下葬。那是僧侣为他们念诵的。
他突然响起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。几年相处,我已能通过种种细节辨认里面的情绪。那句话有温度,还有几丝怅惘。
于是我又问,以他当时在长醉阁的地位,为什么要做那份清扫的活。他总是一击必杀。如果他愿意,他连刀刃都可以很干净。
他起身离开,没有回答。
过了一会,他回来了,递给我一个小小的酒壶。
这个对助眠有用。他说。
我慢慢地啜饮,感觉脑袋一点一点充满了棉花。啸影坐在我旁边,破旧发霉的床垫因他的体重而下沉。我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。他平静地看着我,我能闻到他的味道。
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。就好像一块磁铁在他身上,而我无法抗力的被吸引。我摇着头,试图驱散笼罩我的雾气。
他伸出手,我僵死在毯子下。然后,他温暖而粗糙的手轻触上了我的额头,挑起那里的碎发,将它们捋回应该的位置。
清扫……帮助我思考。
他看着那团跳动的火焰,忽然开口。
我想,这就是结束?那会是什么感觉?不甘,还是松了一口气?
从他们骇然瞪大的眼睛来看,当然是前者。但那个夜晚,我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支配,没有回答,反而对他谈起了我的一个习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