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鸡鸣时分开始的这场易储之争,原本燕王党占了压倒性的优势。他们叫人把天子从睡梦中拉起来,一陈天生异象,星命转移;二陈太子羸弱,不复久已;三陈皇长孙胎死腹中,太子后继无人,乾朝危矣。
还不过一个时辰,太子一党便败下阵来。
燕王党武将居多,如今又在辩论中大获全胜,气势汹汹,几乎要骑到太子一党的脖子上好好地锤他们一顿。
他们恨不得直接冲到龙椅上,逼天子立刻昭告天下,好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御前辩论,赶紧将许鹤仪撵出去,拥戴燕王入主东宫。
不,要是可以的话,他们甚至想直接冲到龙椅上去,把风烛残年的老皇帝薅下来,直接拥戴许之洐南面称帝,那才叫一个痛快!
他们这些武将,在阵前打了多年的仗,自然是一派粗犷豪放的作风。若是此时有宫人侍婢端上酒来,他们立马就能举杯庆贺了。
天子也没什么办法,果然,很快就召燕王后殿议事去。
许之洐正要起身前往后殿,见伯嬴匆匆上前,在他身边附耳低语道,“姜姑娘不见了,似乎是被宫里人接走了。”
许之洐目光森冷,一言不发,便知事情有变。他的母亲既已经答应了他放过姜姒,便不会再将她暗中带进宫里。那么还能命人带姜姒进宫的,必然只有当今天子了。
须臾,他脸上阴冷的神色兀自敛去。
没人知道天子与燕王到底在后殿说了些什么,燕王也迟迟未回到宣室。燕王党心急如焚,在大殿负手踱着步子。太子一党的人大多摇头叹息,有的觉得易储已是必然,直接打道回府睡觉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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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之洐随天子到地牢的时候,远远看着地牢深处奄奄一息的姜姒,似一块被人遗弃的破布袍子。周遭是遍地的鼠蝇蚊虫,肮脏又难闻。
这么闷热的天,无人看顾她,无人给她换药,她必是很难熬吧。
那叫粟内官的已经上了前去,打开牢门,揪起她散乱的发髻,拿起喂猪的大木勺子便往她嘴里灌着什么东西。
姜姒略一挣扎,那木勺里的汤物便倾倒得她满脸都是,她虚弱地呜呜叫了几声,旋即又没了什么声音。
粟内官见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,又着人提了一个大木桶来,桶里满满的都是冰,声音不高不低地喝道,“来呀,天儿太热了,给姜良媛泡个凉水澡。”
这凉水澡是宫里地牢夏日常见的处罚手段,将浑身是伤的宫人或婢子扔进冰桶里死死按住,他们浸在寒入骨髓的凉冰中,往往不到半炷香时间,就受不了了。
即便活着出去,这全身寒气入侵,也必叫罪人落下个寒湿邪毒的毛病。这寒湿邪毒怪得很,罪人往往经年腰疼腿痛,沉重怕冷,便是炎炎烈夏,也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否则风一吹便似钻进骨髓一样疼痛。待年岁渐长,连走路都不能够。
若是在冬日,便搞出个铁桶刑,铁桶里盛满刚烧红的木炭,把犯人扔至炭上,只需刹那工夫,犯人身上那薄薄的一层皮肉,便被烧灼个透。